第(3/3)页 开落,终有定时;万物并作,各有因果;人生人死,缘因天道。昭昭昏昏、察察闷闷、长长短短、起起伏伏,一生不过如此。天地尚不能长久,况乎于人?死而亡者,芸芸众生。枯而干,何须悲悯?何须哀悼?何须高高举起吸食或铭记枯萎的味道?何须压在书里收藏或永驻它末时的瓣? 桂英心下一沉,踩着海绵轻轻走到二哥旁边。二哥在楼道的窗口朝下望,下面除了一抹绿的冬青,其余的树木多是枝干。医院的院子里栽了很多卉树木——几十米高的落叶松、枝杈繁杂的红豆杉、一整排朝天窜的火焰海棠,还有白木兰、陕梅杏、月季、合欢木、野茉莉、杨柳树、石榴树、杜鹃……北方的冬天二十年不见,马桂英险些忘了故乡的模样。冬色凝重,桂英看得着迷,却迟迟想不起来家里的那棵泡桐树如今怎样。 “英英,你冷不?”许久,兴盛小声关心妹子。 “不冷。”桂英看了眼二哥,片刻琢磨,而后问道:“哥,我想让大哥回去,我也想回去了。” “行嘛。”马兴盛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园,简要的回答好像没有意会到妹子的意思。 但是,兴盛懂,桂英也知二哥懂。 数分钟后,桂英拍了下窗框,轻松地说:“好吧,那就这样吧。” 转身,她快步去找老三马兴才。兴才在不远处热水房外面的椅子上和致远聊天,两人聊的是各家孩子的学习与性格。兴才知桂英女婿有文化,在教育孩子上他不懂的问题一股脑抓住机会挨个问,何致远耐心地一一解答。 “三哥,咱出院吧!”桂英清爽走来,大声地说。 “啊?”兴才、致远双双吃惊。 “啥时候?现在?”老三不敢相信,盯着桂英用力地问。 “嗯。”桂英点点头,在三哥边上坐了下来。 “呐……那我去办手续吧!”何致远提议,桂英点头允诺,致远起身走了,留下一对堂兄妹。 “哎你说说你!早不定晚不定,偏这个时候定!”老三一脸不悦,盯着桂英嗔怪。 “咋?” “你早点决定,还能让兴波和兴成帮帮忙!哦!现在他俩走了你要办出院!” “他俩能帮啥忙?”桂英不解。 “你当回去的车好找吗?你这……这样子谁给你拉?车上不得配着呼吸机吊瓶啥的?你当找个面包车就成?哪那么容易啊!越是这时候车越不好找。”马兴才经得多,实话实说。 “有救护车呀!” “人家救护车只救不送,兴波老早问了!”兴才白了一眼桂英。 “那咋办?”桂英面上急,心里慵懒安定。 “行了你别管了!我给他俩打电话!再跟四大说一下!这事还不好办呐!”老三说完摆摆手,起身掏出电话嘟囔着走了。 “靠你了三哥!往后家里的大事都要靠你了!”桂英违心地说完,静静地靠在椅背上,盯着楼道里若隐若现的阳光,欣赏医院里最后的生机。 年关当头,形势危急,想要找一辆医疗设施配备齐全的专项大车大晚上长途运送,没那么容易。马兴才先打电话告知四叔马建民,然后通知老四老五停车等候,同时吩咐两人赶紧在手机上找愿意送人的车。何致远办完出院手续,也开始在网上寻找愿意送重病病人的大车。老四老五在渭南市停车以后,哥俩吃了晚饭,找到一处安静的小广场,开始到处打电话找车。这一晚,连暂住西安的马建民也在为如何送人回家发愁,琢磨间给几个老战友打电话询问有没有渠道。 晚上六点,漾漾高烧转为低烧,小人儿呼吸平稳,睡得特别扎实。老马和仔仔正愁怎么吃晚饭时,包晓棠又来了医院,专程给爷俩送饭吃。晓棠不但带了晚饭,还带了两包口罩,以及有可能再见到王福逸的侥幸与心机。老小两人吃着晓棠亲自做的热乎饭,心里温暖而感激。晚饭后老马劝仔仔回家住,仔仔执意不肯,最后八点多晓棠自个回去了。 坐车到农批市场以后,晓棠并没有着急回家,而是去了钟家杂粮铺子的方向。此时梅梅爷爷已经下班了,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。晓棠踏进她熟悉的地方,喊着人走向有灯光的厨房。钟能见是小孩他姨过来了,欢喜得了不得,赶紧把他先前为梅梅回来过年买来的瓜子掏了出来。 “叔你别忙了,赶紧吃饭吧,要不饭凉了!”晓棠劝老人歇会儿。 “吃!吃!马上吃。”钟能端着一碗面出来了。 “今天我去妇幼医院,漾漾发烧了……” 晓棠讲起漾漾发烧,钟能惊得合不拢嘴,这才几天功夫,老马那边先是兴邦出车祸,紧接着桂英两口回老家,继而又是期末考试、又是老马晕倒、又是仔仔摔了眼镜、又是漾漾发高烧的,着实不安生。 “哎呀!叔最近忙!顾不来,着实不知你马叔家这么多事!”钟能愧疚。 “是啊!我也没想到。最近到处人心惶惶的,我们公司因为这个连年假也提前放了。叔你没放假?”晓棠问。 “没呐!明天放,放到大年初六。但是嘞,前几天有个老头不干了,那人七十五,身体不行了,回老家了。那老头先前在时珍路上打扫,公司做管理的小伙子前天来找我,问我能不能找个人替换那老头。我一问工资也是四千块钱,我说我帮忙寻一寻,口头上答应了,但是还没来记得问,这光景哪里寻人去?结果,今天小伙子又来了,问我找没找到人,我说这大过年的一时半会找不到,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帮忙扫一下那条街。我一问工钱,他说一个人干两份活,给六千块!我一听不赖呀,就答应了。所以啊,叔寻思着除夕放假了我去时珍路扫一扫,反正今年你姐和成成不在,梅梅昨晚上也告诉我她不回来了。叔一个人待着闷,还不如出去赚钱。你想叔是从钟家湾出来的,一辈子当农民,现在一月赚六千,那可不是小数啊!”钟能边吃边说,脸上泛光,嘴里带笑。 “赚归赚,叔你可别累着了!”晓棠有点担心,然后将包里的口罩送给了梅梅爷爷。 “没事没事,现在城里没人,你瞅瞅!市场里的人也没几个了,路上的垃圾能有多少?顶多扫扫树叶!不辛苦的!”钟能解释。 “对啦叔,我刚想问呐,我来的时候市场里咋没人呢?没一家铺子开门的,每年过年前家家囤着卖年货呐,今年不可能因为这病毒全部关门吧!”晓棠不解。 “哎……你当这市场里的人愿意?上头出文件啦,说农批市场传病,直接关了给!整个海吉星农批市场前天全部关门!卖干货的、茶叶的、水果的、卉的、生鲜的、粮油的,七八百家铺子,一天全关了!”钟能唏嘘不已。 “这么猛!我的天!肯定是因为湖南的东亚野味批发市场的原因。”晓棠猜测。 “可不!我听邻家小王说深圳的菜市场、批发市场那天关了好些呐,不只是咱这海吉星一个!” 两人聊了很久,从梅梅在外过年聊到晓星母子在老家的最新动态,从学成近来的状态聊到了眼下的春节怎么过。快十点时晓棠告别回家,到楼下的院子后,她不忘找到缺耳喂了小猫一根火腿肠。 西安人民医院,晚上八点刚过,老马家一众人找了又找,最后是何致远在网上找到了一辆改装后的大货车愿意晚上出车,车内配备齐全,但是开价很高。兴才一听拉一趟人要五千块钱,伸手摇头拒绝。桂英见时间晚了,默默地点头答应了。 一行人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宾馆与医院的东西,晚上九点,四个人将大哥马兴邦抬到了大车上。大车里面一应俱全,狭窄的病床两边还有两排座椅供家属乘坐。马建民在医院外等候已久,他打算和兴邦一道回去。两辆车一前一后发动,在前的小车上副驾驶坐着马兴才,车厢里躺着马兴邦,兴邦两侧分别是桂英、兴盛和致远;在后的小车上坐着马建民,开车的是建民大女儿马兴英。九点四十五发车,顺利的话晚上十二点便能回到马家屯。 就这样,马兴邦离开了iuc。一切都太匆匆,匆匆得来不及思考,好似人生一样匆匆。 (本章完)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