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包晓棠、任思轩两新人同坐在办公室南边,包晓棠右边是吕娜,吕娜对面是任思轩。每次扫见任思轩不苟言笑、双眉紧皱地敲键盘,晓棠总觉着卑微,又格外受激励。人与人是不平等的,在既定的初始条件下,只有后天加倍地拼搏才能勉强跟别人保持同步。无论如何,工资赶上任思轩是包晓棠当下给自己制定的未来五年的职业目标,虽然有些可笑、直白,可还有什么比赤裸裸的金钱激励更有用? 周二一早,老马收拾好大大小小的东西急火火地去送漾漾,送完漾漾他赶着去吃早餐,路上蓦地想起来他忘了取放在沙发上的漾漾的外套。南方的秋天冷不冷热不热的,老马急行中来不及回家给孩子取外套了,只能寄希望于幼儿园室内的温度和小娃娃的火气。行侠跟他约好八点半来碰面,老马吃完早餐去约定的路口等候,临近九点上了出租车一起前往马天民家。 “天民这……不行啦不行啦又回光返照了,国庆后我听俊杰说他在icu里面要喵呜(死亡的戏称)了,谁成想又救过来啦!最近说他能吃饭了,精神也有了点儿。他子强调最好上午过来,我琢磨既然这样咱早早过去,省得下午他没精神、犯迷糊了,还得照顾咱。”出租车里,马行侠冲老马说。 “嗯。我带了些东西,估摸他吃不了了,只当是见了屯里的物产乐呵乐呵。”老马提着半袋子东西朝行侠掂量了掂量。 “我啥也没带,带了也没意义!这些年在深圳,只数天民跟我走得近,我俩打交道十来年永远是我占他便宜,今天蹭点这个明天顺走那个,天民从来从来不计较!心善钱多子还孝顺,这命多好!哎呀……恓惶呀!”行侠哀叹,眼里闪出了泪。 “待会儿你可憋住,惹得他难过,气短了上不来咋整?” “知道知道。” 没多久,两人到了天民家小区,俊杰媳妇出来迎接。到家后,秀秀打开公公房间的门窗,请两人进房子聊。此时天民已经下不了床了,在行侠和他儿媳妇的帮衬下坐了起来,身子靠在床头抱枕上。老马和行侠落座后见此光景有些难受,不知怎么开口。几句寒暄之后,老马摘下了鸭舌帽。 好似半生未见,老马不由地和天民握了握手。近观床上之人,两眼小了好多,隔远看险些看不见深陷的眼珠子;脸瘦得只有巴掌大,头上光溜溜的几搓发;嘴巴陷成了一个凹,凹边皱如冬月干枣;脖子那儿缩了一圈,显得领口特别大;满脸的老年斑一层贴着一层,乍一看像是头骨上套了层皮肉;一入房间一股阴冷,浑身的味道更惹得人肃然。老马腹内盘算,从国庆至今,不到两个月,天民跟换了个人似的,老了一大截。 秀秀端来茶水和水果点心放在床头柜上。行侠坐在床头柜边的椅子上,不客气地大吃起来,只为缓解三人的沉默。 “你家这茶不错!什么茶呀?待会顺便给我带点呗!”行侠吃完几口开心果,喝着香喷喷的茶冲天民说。 “带!带!”天民微微笑地点头。 “这么好的茶你又喝不了,不送给我多可惜呀!”行侠憨憨地戳了下天民的胳膊。 天民笑着冲老马点头。 “哎呀天民啊天民,你说说你,咋还不死呀!这几年icu进了几回了?跟出国旅游似的一趟赶着一趟,现在还好好地喘着气!我听俊杰说你还想吃羊肉泡馍,你说你这人嘴多刁!深圳哪里找得着羊肉泡馍呀!前几天我想吃来着,压根找不到!骑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一家陕西馆子,手机上明明说有羊肉泡馍,到店里老板说没人吃早不做了,害得我白跑一趟,最后吃了顿麻食回来了!” 天民点点头咧开嘴作大笑之状,人到了这般气象,最爱看的怕只有行侠身上的这股子世俗烟火气。 “我最近忙着照顾英英她老二,没来看你……你……以后咱几个谁过寿的话统一来你家,让你儿子操办,你可别折腾了!”老马因上次自己过寿之后天民住院有些愧疚。 “不不不!没事……我想出去呢……逛逛!”天民实话实说。 “你现在一天天吃啥呀?”行侠问。 “馍、粥、菜。”天民恹恹地答。 “你说你多可惜,逢上俊杰这么好的(儿)子,愣是没福气!咱俩要换了子,我他妈的一口气活到一百二十岁,要不亏死啦!”行侠说完,三人轻笑。 见没人接茬,行侠继续开口:“你说说我马斌(马斌,马行侠独子),本事一般般,孝心一点也没有!前几天老二出去打疫苗,我推着(婴儿车)去,到医院时好些娃娃在,我来晚了肯定排在后头。前面的娃娃打完疫苗哭得哇哇叫,我老二航航(马斌儿子、马行侠孙子)胆小,人家哭他也哭,从头哭到尾,哭了一个多钟头!回去时眼窝哭肿了,脸蛋子上一片红,身上也不齐整,他媳妇一看好像是我训航航了,然后夹枪带棒地数落我!马斌当时坐沙发上,他媳妇指东骂西、没好气地说道我,马斌跟个愣怂一样,不劝她也不调解。哎……脑子差事得很!我想着为娃娃们忍一忍,但是一回两回、百十回千十回地,搁谁心里好受?哎……”马行侠提起家里的儿媳妇,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,脸上的神采一丝不留,怒气如云笼罩。 “宽宽心!我英英最近也不老实,她脾气大、性子急,跟她女婿隔三差五地闹矛盾,我原先以为人家两口好着呢,结果都一样!咱这些老人们为了和气少管些!能不听不听,能不理不理!” “哎!哪躲得过?前几天给航航买牛奶,娃儿常喝的那种超市卖完了,我换了一样,结果叨叨叨说个没完!说啥子分高娃儿喝了身体受不了,说人家那奶光是添加剂没有生牛乳,还说那牌子咋咋、包装不好、保质期快完了……我心想你扔了得了,为几块钱的牛奶哔哔个没完没了、没完没了!我当时烦得真想砸东西!哎呀……她对我还稍微好些,对马斌他妈更是没一点点好话,我老婆子三天两头地说她不想活了!建国哥你说说我俩口子来深圳是为啥?活受罪吗?” 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你是为子媳妇犯愁,天民是为这病犯愁,你现在想想这两样哪样受罪?你不爽快了还能骑着车子找羊肉泡馍,他呢?行侠是不?往好处想,纠结这些小事解脱不了,还不如把它忘了!” “我?我等成天民这样子时早咬舌自尽了!喝毒药、跳楼、被车碾死咋都成,我又没有孝顺儿子也没有孝顺儿媳,将来我癌症了瘫床上,只剩下受人冷脸活受罪!” “咦呀呀!天民你瞅瞅,他跟原先一模一样!娃娃时有回我几个去沟里耍,走到一核桃树前,我问谁能爬上去,其他人瞧着树高皮滑,独独他逞能,爬上去是爬上去了,裤子蹭烂了!回去他娘打了一顿,气他把好裤子弄烂了。还有一回放羊去,赶上蜂窝从崖上掉下来了,大家吓得后退,他偏上去拿棍挑!好嘛,被蛰了!惹得我们也被蛰了!你说行侠原先多皮!现在老了,子大了、孙子也大了,整天胡说八道,说咬舌自尽地是干什么呀!”老马说完一脸嫌弃地指了指行侠的脑门。 行侠一声长叹,一半怒一半哀。谁不是少年时有宠爱风光无限,谁不是孤老后无依靠刁钻刻薄。三人一阵沉默,老马忽然翻开袋子给天民看。 “你瞅瞅我给你带了啥?”老马两眼闪着神光。 行侠和天民低眼瞧着老马从袋子里掏东西——寿桃、干酸枣、纸皮核桃、干地软……这些东西均是晓星从老家带来的,桂英起先不要,因为二哥常寄她并不稀罕,这些年除了水果好多干货因为忙忘了竟放坏了。昨闻桂英父亲要送礼,晓星分拨了一些,一样一两斤,拢共七八样。老马将东西摊在床边,时不时掬一抔给天民闻闻、让行侠看看。 “你咋还有寿桃咧?”行侠大惊。 “英儿她朋友回家奔丧,回来带的。她朋友觉着吃了可惜,晒干了留着给娃儿看。” 第(2/3)页